
小时候妈妈常教化我们说:“你们現在是赶上了新社会,必须要粗通文墨,长点见识,不能再去过那颠沛流离“搬月亮”家(当时生城镇居民经济十分窘迫、子女众多,难以在此地维持全家基本生活,就在子夜时分,不让左邻右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搬离故土,背井离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辟另一个天地)的生活。现在条件虽然艰苦,比起旧社会不知好了多少倍。你現在不吃字,将来必吃力。”虽说母亲她出生于晚清宣统年(1907),就是一裹脚小女子,目不识丁,但在教诲儿女上,常拿《三字经》《百家姓》”说事。在培养儿女读书习字上,从不吝啬。为人父母,多么渴望儿女“成龙上天”而不是“成蛇钻草”。记忆尤如年代久远的丝绸,她的光鲜虽然斑驳褪尽,却不失温润的色泽。最令我念念不忘的,是上新街一个与教化关连的名字:火神庙。从醋房街口孝义楼平目视之,可见仙气飘飘的“火神庙”全貌。火神庙又名火星宫、火星圣祠,是祭祀火神的标志性建筑。中国古代神话中有火神、水神、风神、雷神。中国古代火神有祝融、火德星君、阏伯、华光大帝、回陆、凌霄女、游老、王灵官、种火老母等。祝融为众火神之首。祝融,名重黎(简称黎),又称祝诵,祝和。相传帝喾高辛氏时,他在有熊氏之墟(今新郑)担任火正之官,能昭显天地之光明,生柔五谷材木,为民造福。帝喾命曰祝融,后世尊为火神。过去阆中火神庙内还塑有春神句芒,句芒又称木神,主管树木的发芽生长,少昊的后代,名重,为伏羲臣。据原住民口口相传,火神庙始建于隋炀帝605年,毁于上世纪50年代初阆中“第四制丝厂”的改扩建中。修建火神庙的主要动机,是“佑卫”阆中古城及原住民免遭火患。过去有江有河之地大都要在风水黄金地段修建坐北朝南的火神庙。火神庙的构建规格布局,一般为三进院落,建筑格局讲究,牌楼门阁精致考究,屋顶均为黄瓦(简子瓦)。据老街坊马明阳、谭家驹、严正金、张代清等老先生回忆,火神庙左边除商居阆中立业的陈秉生(民国时期光明制革厂老板)外,还有一处陈家皮坊,该陈家皮坊建在一号炮台堡坎上方平台处;右边一刘姓在此办了一家规较小的制革厂。再右边住有马文昭,其子马明海(原旺苍县法院院长退休,94岁,現居绵阳),马文昭旁住谭孝培老人,谭孝培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善人,虽然从事屠宰行业,在晚清时期是阆中屠宰行帮会会首,具有无以替代的影响力。做人做事公道,分辨曲直,怀慈善、解人意,邻里疾苦纷争,必有谭孝培老先生以公道调和,谭氏家族在上新街或古城内可算旺族之一,其行善之功德可鉴日月。
阆中古街院 摄影:屠兴明原阆中西段嘉陵江江边,犀牛至鱼翅广之间有炮台多座,其中熟知的就是一、二、三、四炮台,每个炮台间距在200——300米之间。儿时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女孩,无不在这几处炮台插过水(跳水),站在越高的炮台往下跳,说明你的胆子越大,插水技术越好。说起西门炮台,阆中现在很多市民真还没有见过。从現上新街老黄桷树下起至西门现鱼翅广埸段,每到秋冬季至春季,洪水过后的枯水期,中坝沙尖嘴段显露无遗,活脱脱一个沙石岛屿。中秋前后人们纷纷去中坝搬“屁巴虫”(九香虫),回家用温开水一烫,把屁一放,炒出来,就是下酒的美味。那时候中坝上水鸡水鸭咸鸣、野鹅野兔狂奔,尤其是裸露的鹅卵石沙包处,常见碗口大小的龟鱉成群结队地在沙滩上伸着秃头东张西望,尽享着暖暖的阳光。环绕中垻,自然形成了一条由魚翅广场前沿炮台至上新街黄桷树段的杈道内河。很快,中坝上便生长出成片茂密的茅草、芦苇、麻柳树等植物,中坝便成了由沙石灌木组成的天然沙盘,城南华光楼与城西“火神庙”相毗邻,是阆苑仙境不可或缺之风水。不知在何朝何代,该“道教”文化被“佛教”文化予以替代。原来庙内供奉的火神爷、活闪婆和雷公爷。
“雷神”是传说中的司雷之神,道教奉之为施行雷法的役使神,均属道教之文化。火神庙原占地面积比足有三亩之余,分前殿(称大庙)、进入大庙有石梯三级台阶,中殿、后殿三套大院,只有大庙地基高于中殿和后殿,各殿气势恢宏,殿柱、横梁均有横扁对联,全人工镌刻并镏金。各院左右均有厢房数间(其中有两叁间厢房己作为“国学”教室,期间曾有彭老师(女)、滕老师等老师在火神庙内传授国学)。两道一百多平米的大天井,四周为近三米高的围墙,围墙顶部盖有筒子瓦,也有部分补缺青瓦。火神庙因始建年陈太久失修,故较陈陋,庙内路径均为青石板,各殿室内由青石板铺成,其绿化园圃植有花卉竹木,其中的七节斑(金“筋”斑竹)茂密参天,空地种有各类小菜,建筑格式与成都(文殊院)相似。前殿(大庙)、中殿、后殿按寺庙格局所须,分别供有四大金刚、各型菩萨、韦陀、老爷等等,其中以火神老爷、活闪婆婆、雷公神仙最为引人注目,其雕塑高大魁梧,两目炯炯有神,彩绘鲜艳逼真。过去火神庙内住有“受戒”和尚王兴高,俗称“王和尚”,王兴高之父就是前任该庙剃度守庙和尚(解放前的部分寺庙守护僧人,一船都有僧侣相伴,阆中火神庙也因此称为“夫妻庙”),与妻子一同护庙并育有王兴高和王兴福兄弟二人,老王和尚在1941年8月29日,日本轰炸火神庙时被炸身亡。当时前殿受损非常严重,中殿、后殿及庙内其它设施和塑像均受到不同程度地毁损,部分围墙坍塌。面对火神庙留下的残垣断壁,王兴高和母亲在上新街原住友邻的帮助下做些简单的清理恢复工作,让火神庙继续维系香火。因王兴福自幼好动,喜玩弄棍棒,待王兴福稍成年,其母亲和兄长王兴高便将他送去老观学戏(武僧)。火神庙一直沿续至1950年或1951年初期,解放后所有宗教予以还俗,火神庙之场地也被阆中丝厂扩建征用拆除。火神庙内传授国学的彭老师、滕老师年龄约二十岁左右。彭老师衣着讲究,一副现代女性妆容,齐肩散搭的发型很新意,一枚半月型白色发夾戴在头顶,圆溜溜的瞳仁清澈传神,讲课时好像在用眼睛说话,让人凝神,而且她非常风趣诙谐,时不时逗得娃娃们捧腹大笑,娃娃们都认为她是仙女。滕老师约一米六七左右,消瘦,鼻梁下架着一副黑色宽边高度石片眼镜,全然一副还未走出明清时的“秀才”模样,授课时常常在字句段落间拖出悠悠绵长的尾音,手中的教鞭不停地在小小的黑板间比划,虽然高度近视,却不停地扫視着课堂里那些交头接耳、开小差、穿瞌睡的娃娃们,稍不留神若是被他逮着,那两指宽的篾板绝不饶人。两位老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无论好生差生,一视同仁。读国学的共有四十余位学生(两个教室),以当时民国统一教材授课,课间设有语文(国文)、算术,游戏、唱歌跳舞等等。
阆中古街院 摄影:屠兴明其记忆犹新的是:“小小苗、跳跳跳,跳到天上捉月亮……”“我不说谎话(狼来啦)”,这些儿歌在现代少儿读物中也常见。学国文的学生们在启蒙时首先是你做事做人之根本:崇尚礼仪、学会尊师、团结友爱、孝敬长辈、待人友善等传统美德。年长的学哥学姐们,常常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梅尧臣的《田字语》和范仲淹的《渔家傲》等名篇诗文。火神庙隔壁潭孝培老先生的宅院内的私塾学堂,该谭家祖上有两套宅院,一套为木质穿斗唐宋结构,另一套为蔑编式茅草盖成的宅院,两院各有一道天井,院落宽敞阔气,前院门面卖肉,茅草后院以杀猪为主。院内住有谭孝培兄弟四人,因谭老先生祖辈为人公道正直,常常慈悲为怀、乐于公益、崇尚贤德,故将前院两间厢房以极低的价格租给朱自清老先生做为私塾教学埸地。朱自清老先生是晚清光绪(1890)年至宣统(1905)年间应试科举的秀才(1905年之后便取缔乡试科举制度),上新街人氏,经几次乡试,未获取“耀祖”功名,为生计,一直在本街以点房教书育人。其火神庙左右和对门,分别有操家大院、罗玉青院、马文福院、马明山院、朱耀庭(朱耀庭祖上一直是明清民国时期在阆中具有一定规模的盐商),院内还住有原国民党刘湘部驻防南充少将军官之子王从石兄弟二人)等等。宅院幽深雅致,花草四季艳放。 双栅子街口原上新街北面西段中的所有原住老房全被阆中丝厂征用而拆迁。从上新街西段至火神庙,所有私宅院户拆迁后,原住户便分别安置在现上新街、下新街、良牧街、醋房街、屏江街、笔向街。拆迁后,朱自清老人又在上新街操家院内办起私塾学堂一个班,平时20余位孩子,他们年龄参差不齐,差距较大。而上新街另一位私塾老先生叫陈维新,也是晚清宣统年间的应试科举秀才,上新街人,他在上新街“孝义楼”旁廖庭德老人院内办私塾(现“醒来石屋”斜对面),因场地有限,只有十余个娃娃在此读书。
上新街36号院 摄影:屠兴明凡进入私塾学堂的娃娃们,每天早上在进入教室后先对着圣人牌位举额跪拜行大礼后方可入位就座。启蒙必修《三字经》《百家姓》,然后才是四书五经、论语、增广贤文、叶公好龙、夸父追月、生无长物、狼等名篇名著及诗词歌赋。当时在上新街读过私塾的有张友、马明阳、张肇金、林玉兰、林文模、操秀云、操秀珍、马明海、周雁、潭家驹、孙正华、孙正明、刘明东、鲜继伦、余福成、何雨田、候永年、王素青、殷习志、严永成、扬光培等等,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早己年高入古。阆中古城在历史上毕竟曾为巴子国国都,就这么一条小小的上新街,不仅文化厚重、民风淳朴,而且充分体现了中华文明的仁爱价值观,无论是经商的,打铁的,制作香腊冥币的,跑船背力杀猪卖肉的,他们都怀有一颗良善之心,在危难时候都会挺身而出相互施以援手助人渡过难关。如火神庙老王和尚在1941年8月29日日本轰炸阆中时被炸身亡,当时街坊谭孝培、刘文福、马明三等组织募集资金,邻居们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木匠马文昭义务为老王和尚赶做寿木,经过昼夜打制,不到20小时完成棺木的制作。时光流逝,人类文明本应往高处绽放,实际上却每况愈下,特别是在价值缺失人文沦丧的当今,上新街的点点滴滴,都会无声地启发我们愚顽蒙尘的心灵,警示我们清汤寡水的日常,教化我们不欺暗室的情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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