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上大罗山还是将近十年前,因参与组织编写《蜀道雄镇》一书时,对大罗山的“罗”究竟是有金旁的“锣”还是无金旁的“罗”产生了兴趣。一般情况下,地名都是打开一个地方蕴藏历史人文信息宝库的密钥,而当时听闻大罗山村有一何姓长者家有一面传世“道锣”,“大锣山”便因此而得名。于是登门拜访,并见识了一面很普通的平底毛锣,问其主人究竟是“开道锣”还是“道士锣”以及是否传承有序,这位本地原著民也不甚了了。秋末冬初,我们在做了一番攻略后怀揣着一本《大罗山史迹记》(油印稿,二00三年八月),又曾两次前往阆中市最西端的大罗山,希望通过实地踏堪觅迹寻踪,在勾陈岁月往事中能发现一些历史的碎片。据《阆中地理志》(阆中县志编修委员会、阆中县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局编 一九八七年七月)载:“大罗山,在县城西北角,距城九十里,顶平八十余亩,有田地二十余外,余为荒坪,有寨门四,路陡峭,三面绝壁,颇险要。阆中至剑阁的公路经山麓。” 在川东北丘陵一带,这是一处既很普通又极不平凡的山寨,言其“普通”是指地形地貌并无非常奇特诡异之处,言其“不平凡”因其坐落在剑阁、南部、阆中和不远处的苍溪交界处,是典型的“牛饮三县水、鸡鸣四县闻”之地,而且从三国时期连接皇柏大道(翠云廊)的阆剑道和阆梓道交汇点——在山脚下的厚子铺设驿站以来,至今沿途仍有许多塘、镇、铺为里程单位命名的地名古迹和聚落。追踪溯源,自南北朝梁武帝时期以来,在几县交界的这一片曾先后设置过胡原县、临津县、普安县、金迁郡、掌天郡等等。据传,早在东汉时道陵之后嗣张衡张修父子就在这里传播过五斗米教,影响十分深远。 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这个当时只有五百多人的村落里,以信奉张天师念经做道场的道士就有近十人之多,至今山上山下常用的地名还有藏经洞、降魔角、天书包、阴教嘴等。唐高宗时期因崇尚释家弘扬佛法,大罗山又建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悟本寺,麟德二年(665),“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在赴益州新都任县尉一职时,路过于此并写下了“悟本寺记”,(见《全蜀艺文志》卷五十二载:“卢照邻《悟本寺记》一文于今未见“;《蜀中广记》卷二十六载:“唐卢照邻《悟本寺记》在故临津县悟本寺内”;清雍正《四川通志》卷二十六古迹“悟本寺碑,唐卢照邻撰,在临津县之悟本寺,文阙”,等等),当时寺内所塑罗汉更是高大雄伟,遐迩闻名,后来众生便以大罗汉山、大罗山逐渐取代了悟本寺,于今更是简而言之称从前的悟本寺为”大庙“。明末四川高僧破山禅师也曾在此住持多年,开山传戒,设坛讲法。
但这里曾演绎过更多的还是风云变幻的故事,出现过更多的还是刀光剑影的场景:从传说中的西晋关中大乱时流民李特率队经此进入巴蜀,到北宋淳化年间,西川招安使王继恩与屯兵在大罗山的大蜀王李顺激战;从南宋嘉定年间兴元府兵士张福、莫简率“红巾队”攻略阆州,在大罗山转战梓、汉二州反抗官吏,到明正德年间,保宁人兰廷瑞(顺天王)与鄢本恕(刮地王)、廖惠(扫地王)组织群众发动起义,并设四十八总管,于川东北、汉中一带进行游击作战;从清嘉庆年间,白莲教通江蓝号的冉天元、冉天泗率部与固守大罗山寨的清军拉锯战攻守多达七次,双方伤亡惨重,尸骸遍野,至今在大罗山西寨门至南寨门之间还有万人坑遗址;到清光绪末年,以南部县人何如道为首领,在大罗山聚众建立神拳会,旨在反清灭洋呼应同盟会,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十月初集中周边县数千人起义,后遭受到四川总督锡良派巡防营统领张孝侯和保宁府城防巡官黄鼎合剿,等等。可见,这里虽是弹丸之地,却因位置偏远、地当要冲而每每成为了风云际会的大舞台。然而,就是这样一座有着厚重历史底蕴的大罗山,由于其地处毗邻两市四县的交界接壤处,加之区划和堪界的多次调整,周边县在修志写史中均出现了选择性“失忆”和长时记忆“遗忘”。好在自一九九五年初开始,生活在阆、剑、南这一带的三十多位离退休老人,自发聚集在一起搜集抢救、回忆整理了一批实物、史料、照片,集资修建了大罗山重阳亭,编写了十余万字的河楼乡《乡情》(油印稿即《大罗山史迹记》),筹建了“厚子铺红军纪念馆”。已故的原思依镇小学退休教师王体茂老人就是为此付出了特别多心血和精力的乡贤之一,当我们今天在翻阅老人生前撰写的每一篇文稿、抄录的每一条史料、绘制的每一幅图示时,都不由得肃然起敬,感叹再三。如今的大罗山村系由原大罗山村和小罗山村合并而设,有土地面积一万三千余亩,常住人口约二千,原来所在的河楼乡也于去年撤并到了木兰镇。大罗山寨原有的众多古迹遗址如四道石砌寨门、戏楼、文庙、藏经洞、万人坑、古墓群包括庙会等等均已不存,草木掩映着的北寨门虽然尚在,门额和两边石刻楹联已多有浸蚀剥落,岌岌可危。据考,原四道寨门楹联分别为:门联高1.9米,宽0.26米,楷书,字约二十余厘米见方,顶端雕刻有装饰纹饰,下联落款处还能辨识“剑州岁贡李庚行年七十谨赠”字样。随后我们在山顶新建的重阳亭门前又发现了一通重新竖立的老碑,在山下一王姓农户家屋后又发现了用作路桥的一通残碑,经清洗辨识均为大罗山寺庙的功德碑。慨自白阳混乱,殃及剑民,今有剑南寨总口元捷口口寨长王兴爵等驻扎大罗,号为剑南寨,山口口口云险要,墙垣不无补修,但贫富不一,人力难口口中,施多者,固积德无限,舍募者,亦不没其名,家正清泰,人正安宁。因勒石刻铭,永垂万古不杇云尔。(人名略,205人。寨总、寨长,监生,吏员,藩书,督吏,书一史楚省客民,本山住持)(有经功寨长,府书,藩书,吏员等230余人,有何、姜、王、杜、胡、陈、任、严、敬、蒋、张、郑、鲁、李、杨、廖等姓)。 金道长理福,号耀亭,前口(作)方长者,流乃大士,慈航之后学,秉性异常,极好大道,垂俗餘氛,随口度其栖山,住口口踪,靡常口民国甲子春,寄迹南邑保城之敕封院内,神明焚献,大起庙宇焕新,后学日繁,复有蒲羽士口口行为修养,奈山地瘠苦口口廷,剑南之大罗山家各檀那,慨诺在民壬午夏四月,宗泽剖位宝刹,披荒芜勤耕耘,尽力于辳口盈余日积,见断炉烣烬不堪入目,师徒立施口,商仝(同)各香火,在(再)兴土木重建文昌、龙神、观音、百子、武圣各殿及破瓦颓垣,丕振一新。第宗泽各动赀财,费八万左右,理福助理在勅制亦勷一万余数,师徒不揣鄙陋,募化于香火,众善捐赀与谷,出树及粟,仝(同)助一臂,而工浩力繁,劳动百余日,庶成其美。俾圣神普赐灵感,令选口越常护清平,永为大罗之万幸,亦同人之小功,兹颂玉成,刻碣标名,表扬众善,聊叙巅末,以志后之来者,亦将有以知其师徒住此之复兴云。爰为之赞曰:人能弘道非道人,建德立功古训遵,一番建筑劳心血,千载仍见费苦辛。但在与当地耄耋老人王全志、王大甫、王大武访谈中得知,他们认为大罗山寨原有众多的文物古迹中,最可惜的还有那块王氏宗祠族碑,此碑最早立于山顶的大庙内,上世纪五十年代被一对组成家庭的还俗僧人(南部县人)改制成了水缸,王体茂老人收回后拟重新安放到重阳亭,但因病故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前几年在修村道户户通时被整体填埋到了附近的水泥路下。经查阅王体茂老人生前留下的资料,我们见到了抬头署有“冠戴花翎补用道特授保宁府正纪录十四次王树翰 七品廕生特授绥定府新宁县知县署理南部正堂王仕钧”的《南邑北总祠碑记》全文抄录,显然,这些当地老人们的口述实而不虚。那天在通往大罗山的路途,曾见到一群人正围着“阆中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大罗山寨遗址”石碑指指点点,它似乎也在提示着我们:今天这里的文物古迹虽然仅存蛛丝马迹,但苍生百姓就是历史记忆的最好载体,保护标志碑也就是对大罗山寨历史价值的充分肯定和最好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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